瑾言今日去的是古玩店。江府的一众产业中，目前收支情况最好的反倒是这个古玩店了。江瑾荣一直都很喜欢这些个文人调调，这处古玩店还是他亲手经营的。二哥接管家业时，各个产业几乎是遍地开花，这个古玩店淹没在一堆的大利润里，所得的盈利并不起眼，如今其他产业都出问题了，反倒这个古玩店屹立不倒。瑾言虽然没有经过商，好歹也知道，古玩之流，价值就好比珠宝首饰，动辄上万两，经营好了自然是红利滚滚，万一经营不善，也很可能是要赔好大一笔的。眼下这段日子，最容易出错的应该是这个古玩店才对，怎么反倒是它安然无恙呢？

    江府的古玩店就叫“墨轩”，坐落于北街主街。北街主街走到头，就到了皇宫。算起来墨轩的位置还是很不错的。门前每日里来来往往的大抵是一些朝廷命官，若是市场面向他们开放，倒不用担心会亏本。当然了，前提是墨轩里面的东西都要足够好才行。

    下了车，迎面的一处独立的阁楼便是墨轩了。瑾言在墨轩的门前站定，抬头看见阁楼的门匾，“墨轩”二字写得恣意潇洒，又透着一种难言的沉稳大气。瑾言凝神看去，果然在牌匾的左下角，看见了久违的“垂帘”二字，她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京都中，人人都知道江大公子江瑾荣才华横溢，尤其是工于画作。可是鲜有人知道，大哥的字其实更好。但凡是大哥私下写的字，一向是以“垂帘”二字做记，因为他住的地方就叫垂帘阁。垂帘曾经以一篇临摹的“景王论政”惊动京都众士子，一时间广为人知，只是从来没有人见过其真容罢了。曾有人猜测，这位垂帘可能是哪一个深闺小姐的名字，不意温婉的深闺女子，竟然能有如此磅礴气韵云云。可是他们哪里知道，他们心中大为赞赏的“景王论政”，不过是大哥一时兴起所临摹的。他这么优秀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在意这些虚名呢？所以除了跟大哥关系十分要好的人之外，竟是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些内幕。

    瑾言看着这熟悉的字迹，想起往昔来，不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她收回目光，走进了墨轩。

    一股浓重的书墨气息扑面而来，带着点古旧的沉重感，很有几分沉淀了百代历史的感觉，瑾言只觉心神安宁。四面环顾，右面的台子上摆着几个棋盘，棋盘上的棋子，隔着远远的距离，依然泛着莹润的光泽；正对着的那面墙上则挂着几幅画，画外面蒙着一层透明的薄纱，估计是防尘用的；左面的格架上则满满的都是蓝皮包装书，格架的下面就是柜台，柜台上正坐着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正微微低头看着书，神情很是专注。

    瑾言已经进来半天了，他还是没有起身迎客的意思。瑾言也不以为意，她一边看着店里的文房四宝，一边观察这店里的布局。墨轩里似乎是没有小厮一般，瑾言来了这么久，就只看见那个低头看书的白衣人。店里虽然看上去冷清些，但竟有几分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感觉，倒是个读书的好去处。

    瑾言也不打扰那白衣人，自己在一边仔细地看着店里的摆设。倒是在柜台后的那个白衣人，竟抬头看了她两眼。

    萧恒心里正自诧异。墨轩里经常来往的那些富贵公子哥，他都认得全，他能肯定眼前的这个小少年他不曾见过，实实在在是墨轩的生客。以墨轩的经营模式，一般的公子哥进来都要发火的，毕竟委实怠慢了些，何以这个小少年竟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

    “持之，你快来帮我看看，这据说可是前代书画大家刘道子的《香山秋叶》，我刚得的，你快给我验验，是真的还是假的？”

    伴随着这个清朗的声音，门外出现一个身材挺拔，面容俊朗的少年，正拿着一卷画急急地往里冲。

    瑾言饶有兴趣地转过头去。

    萧恒抬头，看见叶枫华，眼角微不可见地抽抽。又看到转过身来的瑾言，愣了一愣。

    叶枫华很是自来熟，看样子这样要求鉴宝的举动是没少做过。他急冲冲地把自己的画往柜台上一摆，解开红丝绳，再将画作沿着柜台铺开，很有几分小心翼翼的意思。

    瑾言已经走到了柜台边，凑在一旁看热闹。那幅画里画的是枫叶，妙在山势高而枫叶红，布局处理得很合适，给人以一种雄浑壮丽之感。除此之外，她就说不出什么了，毕竟要说鉴宝什么的，那可真是难为她了，她又不是江瑾荣。

    萧恒只一眼，便断定这所谓的《香山秋叶》是个赝品，不过是伪造的手段稍微高明一些罢了。他刚想开口告诉叶枫华，眼神一瞥，便注意到那个白衣小少年正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萧恒垂眸看着瑾言。近到前来，他才发现这个小少年个子真是不高，自己竟然比他高了一个头有余。这小少年背着一只手，另一手笼在袖子里，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眸色晶莹，兴趣十足的模样。

    “这位小公子，可愿意评点评点？”犹豫了几秒钟，萧恒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瑾言抬头，见到面前的两个人都在看着她。叶枫华是一脸惊讶再加探究，萧恒的神色倒是很坦荡，就是不知道为何有点复杂。

    瑾言一愣，“你是在和我说话？”

    她的话刚出口，对面的两个人便齐齐愣住了。

    瑾言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毕竟是个女子，声音里的娇婉清脆，若是不加掩藏，任谁都听得出来。她平日里并没有用假声的习惯，这会儿自然就是本色出演，很显然对面的两个人都听出来了。

    叶枫华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敢问这位……咳，小兄弟，对叶某的这幅《香山秋叶》可有高见？”

    瑾言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叶枫华。锦衣华服，身上天然带着股贵气，面容白皙，五官精致，一看就是个官二代或者富二代。

    瑾言于是便露出了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这些东西我也不太懂。不过依我看来，公子这《香山秋叶》，倒不似真迹的模样。”

    “哦？”叶枫华罕见的没有气恼。萧恒也看着瑾言，眼眸亮晶晶的，“何以见得？”

    何以见得？自然是真迹就在我大哥的库房里存着呗！我大哥可是刘道子的脑残粉，怎么可能把这样的画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