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悟哭够了，眼睛红红的，要求石林将石大兴当初的事情详细说来。

    石林递了半天的纸巾，这会儿望着她红肿的眼睛，坚决的眼神，暗自失落，不得不正视一个自己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他没戏了！小悟陷得够深，不会给他机会的……

    “……我知道的也不多，”

    石林略带些歉意，心头的悔意愈发滋长，万一林小悟为此想不开，硬要与父亲分手，那他岂不是成了罪魁祸首阴险小人……

    老爸孤单了半辈子，好不容易老房子失一次火，其实他心里也是盼着老爸幸福的……虽然万分不希望这个人是林小悟！

    但，但他早认识林小悟半年多，也追求了大半年，若是能看上，她早应该接受他的感情……

    如果，如果林小悟不能和他好，和老爸在一起，能让老爸幸福，她自己也幸福……虽然接受起来有些困难，总好过与其他人在一起……

    石林的心乱糟糟的，宛如塞了把茅草，尽可能客观的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向林小悟做了说明。

    “小悟，事情过去二十多年了，你别多想……也是我多事，你是明白人，千万别为这个钻牛角尖……”

    “我知道，”

    林小悟吸了吸鼻子，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情绪，她是被可能的真相吓哭了，不是嫉妒吃醋：“我，我没多想，就是想多了解了解情况……谢谢你，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那我送你……小悟，你，你先别急着找我爸，等平静了再……”

    别带着情绪认定自己是替代品，若这样去质问，还不直接闹翻了？唉，这件事，他是不是真办得不爷们？

    “不用了，我一个人走走，正好静静。”

    林小悟谢绝了石林，背起包包走了。石林不是太放心，忙跟了出去，也没来得及去停车场取车，就远远地跟在后面，见她的确是向着学校方向走的……

    走得挺慢，一路上倒没停顿，走了约摸两站地，就看到学校的侧门了，她直接进了标为七号门的校门，石林跟着进去，直到见她进了寝室楼的大门，才转头离开。

    这事儿，对林小悟真有那么严重？

    难道她有情感洁癖？所以先前死活不肯接受他？

    不应该呀，若真这样，她一起初就知道自己老爸是有儿子有婚史的，那应该直接摈弃掉，根本不可能给机会呀……她的心思，真是猜不透……跟他认识的女人完全不一样……是不是就因为看不透猜不明，他才恋恋不舍，放不下？

    ……

    石林当然不会懂，除了林小悟自己，谁也不会懂。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寝室，行尸走肉般的，将自己放到床上，拉上被子蒙上头，仿佛黑暗闷浊的被窝能带来一丝安全……

    林小悟在被子下瑟瑟发抖，神情惶恐，尽可能将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内心里有一个可怕的猜测如种子在偷偷地发芽，硬要压抑消除，它愈发如恶魔般迅速滋长，吸食着她的血肉，噬啃着她的五脏六腑，林小悟深深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张皮囊，内里已不复存在，哪怕是三岁小孩子，伸手轻轻一戳，她就灰飞烟灭，彻底消失……

    脑子很乱，两边太阳穴针扎般地痛，各种思绪杂乱无章尤如浮光片羽……她想要抓住什么，却全都笼罩着浓浓的迷雾……

    那个人，看上去与妈妈无异。

    妈妈类似的年轻时的照片，林小悟见过不少，不会认错。

    但这个人，按时间对照，又不可能是妈妈。

    石大兴以前谈过自己的过去，说起年轻时没做生意之前，是在南方打工的，时间地点与石林的描述是一致的，石大兴是在南方打工时认识的照片上的女人，并且与她好上的……

    而在同一时间段，妈妈是在北方读大学的，这一点确认无疑。

    爸爸是妈妈同校高一届的学兄，他们在大学时就谈恋爱，妈妈一毕业就去了爸爸工作的城市，在那里就业、结婚、生子。

    妈妈上学时一直是做家教勤工俭学的，做为一个北方的在校生，而且还有男朋友，怎么看她都不可能与在南方某工厂打工的石大兴有交集。

    但是，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而且年龄相仿？

    窄庂黑暗的被窝里，闷着股混浊的热气，林小悟憋着气，胸口压了块巨石，世界上的确会有长得完全一样年纪又一样的两个人，双胞胎！

    妈妈有一个早逝的双胞胎妹妹，父母极少提起她，却从未抹煞过她的存在，林小悟并不清楚她的生平，听说是因病而逝的。

    姨妈在家里是个高危话题，一旦提起，妈妈就会伤心流泪，悲恸欲绝，一连好几天不开心，需要爸爸又哄又劝，才会释然，重展欢颜。

    鉴于此，爸爸与小悟都会主动地小心避开这个话题，除非妈妈自己提及，而且在她刚流露出话风时，爸爸就会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岔开，怕她又思妹，伤心难过。

    所以这位姨妈具体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得的什么病，之前她的经历是什么，关于她的生平，林小悟一无所知。

    她记忆里没见过这位姨妈，由此可知，要么是在她出生之前就不在了，要么是在她不记事的时候。

    她知道的是，妈妈和姨妈是一对苦孩子，身世很惨。

    外公外婆当年在老家一家化工厂上班，一家人挺和美的。某一日他们所在的车间不知何种原因，忽然起火爆炸，整个车间瞬间夷为平地，外公外婆及所有当班工人，尸骨不存。

    两个女儿一夕间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父母两边的亲戚都在乡下农村，且没有亲近关系的。

    雪上加霜的是化工厂因为是县办的工厂，抚恤金少得可怜，姊妹俩当时都上高中，那点钱根本不够供两个人上学的……

    好在厂里允许她们继续住在之前的职工宿舍，总算不至于流落街头，厂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职工各家多有死伤，就算有心照应，顶多在日常生活上搭把手，钱财上都没有多少余力帮忙。

    妹妹提出退学，去赚钱供姐姐继续上学，理由是她的学习成绩没有姐姐好，如果只能有一个人上学，自然应该是学习好的那个……姐姐不同意，她是做姐姐的，要退学也应该是她，应该由她来供妹妹……

    姐妹俩互不相让，谁也说服不了谁。妹妹就假意应付姐姐，第二天抢先一步，自己偷偷跑到学校教导处那里办了休学手续，等姐姐知道时，大局已定，妹妹连活儿都找好了，跟着院里的婶子们到工艺美术厂干零活，加工出口的手工仿真花，按件算钱。

    那两年妹妹在县城里打过各种零工，干过好多种工作，直到姐姐考上大学。

    大城市消费高，即便姐姐考得是省钱的师范学校，上大学所需的花费也比在县城上高中要多，姐姐不在，妹妹也不想继续留在县城，就跟人到南边打工了，挣得多。

    后来……后来好象是得病，不治而亡的，算起来的时间应该就在姐姐毕业的前后，因为林小悟记得清清楚楚，每回妈妈提起自己的这个妹妹，总是懊悔自责，自己这个当姐姐的不好，没照顾好妹妹，还拖累了她，为了供自己上学，妹妹小小年纪就四处打工挣钱，受苦受累，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好不容易她毕业挣工资了，妹妹年纪轻轻却早早去了……

    若是，当年与石大兴在一起的是妈妈的双胞妹妹，自己的姨妈呢？她当年，是在南方打工，也是那个时间段……

    林小悟的心里头尤如一锅翻滚着的热辣辣的红油，烫得心尖痛痒难耐。

    是去世的姨妈，这还不是最紧要的……妈妈的那一关，怕是很难通过……更关键的是……

    林小悟有个藏在心底的隐密的幻觉，谁都没有告诉过。

    她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觉得自己脑子可能有点问题——每当她影影绰绰回忆起很小很小的时候，总是有种错觉。

    她觉得，在她还是个小婴幼儿时，她有两个妈妈。

    这两个妈妈长得一模一样，身上都一样软软的暖暖的，笑起来也是一样地温柔……但她们身上的味道不一样。

    这是个秘密。

    她们从来没有同时在外面出现，在家里，她们倒是经常会同时围着哄逗她，夜里一个妈妈陪她睡，半夜起来给她喂奶，一个妈妈与爸爸睡在隔壁房间。

    小悟自己也知道这些零散破碎的印象是幻觉，现实中，她自然只有一个妈妈。非常爱她的妈妈。

    她找出的科学的理解是，可能在自己很小的时候，或许那时姨妈刚过世，妈妈经常念叨，才会让她有了这样错觉，将妈妈与姨妈合二为一了，直到有一年与妈妈一起去泡温泉……

    她的那个错觉印象里，给小不点儿的她喂奶的妈妈，饱满的ru房上有一颗红色的小痣，而她清楚地看到，泡在温泉池子里，与自己赤－身相对的妈妈，胸前肌肤白晰，没有痣，更没有红色的小痣……

    因心底的那份小秘密，她有意无意地多看了几眼，的确没发现妈妈身上有自己记忆中的红痣，果然是错误的印记吗？

    会不会有另外一种可能……

    抱歉断更，周末去外地，没时间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