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很寒冷，时不时有雾霾，要么就阴着天，飘细碎的小清雪。

    小区供暖很足，窝在轻轻软软的珊瑚绒被褥里，看书翻微－信打游戏，周六的早上金子向来醒得早。

    熟悉的敲门声……江子带进一股寒意。

    “外面冷吗？”缩回被窝的金子有些不怀好意的问到。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脱下外衣，会故意拿冰凉的手去摸被子里金子光－裸的肌肤，金子哇哇叫着，躲避着他的凉手袭击，压紧被子边，将自己裹成一条蚕蛹。

    江生就笑着，用凉的鼻尖亲昵地蹭蹭她暖暖的小鼻子，然后变戏法似地拿出一块热乎乎的烤红薯，掰开后是诱人的橙黄色的瓜瓤，香气四溢。

    “太给力了！好香！江生你真好！”

    金子开心地掀了被子，坐起来，冬天吃烤红薯，太幸福了有没有？

    “小心点，不烫吧？当心……”

    刚烤好的红薯冒着香气，渗出黄褐色的糖汁，江生细心地用纸巾裹了红薯的下端，面带幸福地看金子吃得一脸幸福。

    烤红薯多香啊，怎么会是脏东西？

    “好吃吗？下次我再买……”

    有个人开心地吃你买回来的东西，愿意吃你做的饭，大口大口不挑剔，做什么都嚷着好吃好味道……

    不会满脸严肃地告诉你，空气中有多少有害细菌；青菜叶子表面的农药残留量是多少，淡盐水浸泡与高温绰水无效；因土壤原因，土豆山药等块茎状蔬菜会重金属超标严重；米粉含砷猪肉有毒鱼虾不能吃……

    没有安全无毒的，喘口气都有人不停提醒你吸进了多少有害气体，会死的……

    回家马上换衣服洗澡还有人一脸焦燥，恨不得将人拎到消毒液池子里浸泡一番方才罢休。

    江生心底微叹，转身去厨房准备食材，这几天气温低，要煲些温补的汤水。

    “……”金子在厨房边深深地嗅了嗅，满脸陶醉：“真香……没问题吧？”

    这一锅萝卜羊排汤味道肯定是不错的，只是羊肉有些膻味，他身上沾了这些味道回家，不会有问题吗？

    金子忽然意识到一个以往自己忽略的事情，既然江生的老婆那么干净，鼻子一定是很灵的，他每回都在自己这里做完饭才回去的，难道不会……

    “外面风大，中间还有停一段时间……”

    他要下楼，要去接孩子，然后去停车场，再开车回家，身上的味道会散掉。若她问起，他会告诉她自己去喝羊汤了，她吃营养药片他管不了，家里不让吃，总不能连他在外面吃的权利也剥夺了吧？

    闹就闹吧……

    想到这里，江生给自己也盛了一碗，撒上胡椒面辣椒粉，两个人站在厨房里，稀里哗啦地喝羊汤，连呼过瘾。

    ……

    冬去春来，春花谢过是夏天，距金子与江生认识已经一年多了，盛夏来临，离金子未婚夫承诺的五年之期越来越近……

    江生在办公室里独自发呆的时间愈发多了起来，在不对的时间里遇到一个对的人，到底要不要抓住这最玄妙的瞬间，定格于此，不再逃避；还是只在乎曾经风光旖旎，却无需追究终点，只知道她安好，不奢望不执着？

    给不了确定的未来就不应该去招惹她，不是自由身就不该妄想飞翔，没有能力就不该动情……如今怎能甘心！

    春末时，他与妻子再次提及婚姻的走向，若妻子不固守孩子的抚养权，离婚是最好的结束，“……这是家，不是无菌室……”他承认，在爱上金子之前，他对爱情婚姻已无所求，只想要一个正常的家庭环境就好。

    “你外面有人了？”

    妻子漫不经心地问道，手里拿着消过毒的洁白纱布擦茶几。茶几上明明没有灰，沙布洁白如新，这是她换的第三块消毒纱布……

    江生默然，看她专注的动作，内心无比同情那无辜的茶几……

    有人没人不是关键……好吧，他本来可以持久忍耐的，现在不想忍了，因为他爱上了金子，愈发不能忍受活标本的生活，而金子未婚夫的归期象悬在他头上随时会落下的剑，不管金子会不会结婚，会不会有考虑他的机会，他都必须先是自由身。

    “……你并不爱我，结束了不好吗？我工作时间相对自由，有时间接送孩子上学……”他试图心平气和地与妻子沟通。

    “休想！我现在是不可能同意离婚的，除非孩子跟我……”

    妻子斩钉截铁，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六月过去了，七月过去了，八月到了……金子的未婚夫应该八月回来。

    他是回来还是不回来，金子与江生不约而同的回避着这个现实。

    进入八月，江生的情绪有些不稳定，金子察觉到，自上周他就一反常态，书也不看了，一直盯着她看，目不转睛，她在房间里走动，他的视线也跟着移动……爱爱时不若以往的温柔，索取得持久而狂野……

    这周如是。紧抵着去往更深处，挟裹着朝生暮死的不管不顾，力量凶猛而悲怆……

    她没问。他们交流思想交流身体，唯独对心事缄默无言。

    正如她也有自己的为难心事，拖着不知如何开口。

    屋内冷气开得很足，不知厣－足的俩人全身水淋淋的，仿佛刚从水中捞出的鱼，粗粝而鲜活地大口大口喘着气，索要着彼此，急切地想抢在下一秒的缺氧窒息来临前拥有地更多更深切……

    金子的大姨妈刚走，正是安全期。江生没有穿防护的小雨衣，少了诸多顾忌，事后也无需及时抽身，仍深埋在里面……

    象两把紧贴着的弧度一模一样高度契合的勺子……金子被他搂得太紧，出了满身的汗，腻腻地不舒服，挣扎着伸手推他……

    “别动，让我抱会儿……”

    江生哑着嗓子低语道，手上用力，将她更紧地箍在身前。

    ……胸膛下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有力而急促。金子默了默，任他抱着，停了好一会儿，还是悄声道：“……他月底回来……”

    江生屏息，心停跳了半拍，汗津津的身体一瞬间僵住了，果然坏消息之后是更坏的消息……金子伸手搂紧了他的腰：“我们，下周六……你……”

    “不要说……”

    江生把头埋在金子的发间，强压下心底的痛楚与酸涩，“我明白……”所以，这周六，今天，是最后一次见面，我明白的。

    他翻身将金子压在身下，再爱一次，最后一次……

    金子在他制造的一波又一波的浪潮中尖叫，恍忽间听到他不停地重复的低语“我爱你……我爱你……”

    早在两周前江生就接到儿子所在的国际象棋老师的通知，俱乐部房租到期，暑假后就要搬迁到东部……“江先生，等新学期我们搬到新教室，你们来上课更方便了……”教国象的老师笑眯眯地，自认为播报的是条极好的消息。

    搬家？这样周六上午就不是自由的时间，心烦意乱的江生正犹豫着要怎么与金子说，他没有权利让金子迁就他的时间……然后，就听到了这样一个毁灭性的消息，金子关上了她的门。要开始没有他的新生活。

    她或许要结婚了。不，她要结婚了。

    ……

    金子的未婚夫在八月的最后一天回国，他在国外买了钻戒，如英伦绅士般向金子跪下求婚。

    婚礼定在一个月后，婚后他们会去欧洲渡蜜月，然后直接去英国。

    行李要在蜜月前寄过去，许多东西要收拾，婚期又赶，各种琐事接踵而至，金子在父母的要求下，暂回爹妈家住。

    白天与未婚夫四处采购，处理各种与婚礼或婚后生活有关的事情，晚上躺在床上，想到江生，遥远的象前世的梦。美好。温暖。

    国庆节婚礼扎堆，送上门的钱不能不赚，凡是象样的酒店，只要条件允许，一天会同时承接几家的婚宴，金子举行婚礼的酒店也不例外。

    婚车进入酒店广场时，前一对新人正在入场，金子这一对需要等前面的进去后，赶下一个吉时入场。他们后面，还有一对在排队。

    金子透过车窗向外看……酒店大堂门口有一个小喷泉，下面连着个小鱼池，几个参加婚宴的小孩子正欢天喜地在挤在那里，拿了饼干碎喂鱼……

    她看到了江生。

    他正弯腰与一个小男孩说着什么，那个小男孩看了看旁边正在玩耍的同龄人，白净的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然后摇摇头，好象在拒绝某种建议。

    他怎么会在这儿？参加婚礼？那是他的儿子吗？

    他清瘦了些，是苦夏吗？

    自那一日离开后，他们断得干脆彻底。

    说好不再联系的，却又留了彼此的微－博qq电邮地址，即便不再联系，也能通过这组陌生数字与字母，默默关心对方的生活。

    一瞬间，金子的脑子里转过许多念头……一个在喷泉水池边喂鱼的小女孩回头喊了句什么，然后转身将手里的饼干掰了半块递给江生的儿子……

    江生的儿子迅速将双手背到身后，后退两步，连连摇头……江生直起腰，对那个小女孩笑着说了句话，小女孩子摆摆手，又跑回去了……

    “老婆，吉时已到，为夫抱你下轿。”

    金子忽然很不想下车，不想在这样的场合见到江生。

    她挽着新郎的胳膊，含笑看着婚庆的狮子在面前滚来滚去，围观宾客喜气洋洋，相机手机闪成一片，没有人关心金片闪闪的狮子皮下面，舞狮子的小伙儿身上红t恤有好几团黑污，还破了两个洞……

    金子迈上台阶，走向大厅，目不斜视地从江生面前走过，他拉着儿子的手，目光怔怔，视线情不自禁地追随着她……

    老天待他不薄……他不知道她的近况，更不知道她今天结婚，更没料到是在这间酒店……

    她穿上婚纱是那么美……

    他能看到这么美的她，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