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王宅是唐玄宗李隆基充分借鉴了“玄武门之变”、“武氏称帝”、“太平公主叛乱”、“韦后乱政”以及他自身的帝王经历而发明的一项创举，他将所有封了王爵的皇室子嗣圈养起来，避免他们与外界过多接触，用以杜绝皇帝的兄弟子女干政谋反。

    只不过安史之乱之后，一切都变得不太一样了，这种不一样不仅在宦官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也在十六王宅中渐渐显露出来。

    十六王宅出过两个皇帝，一个是先帝睿武昭愍孝皇帝，庙号敬宗，另一个便是当今的圣人元圣昭献孝皇帝，他是敬宗皇帝的同父异母的兄弟，是穆宗皇帝的第二子。

    所以，当今圣人的帝位来的不够名正言顺！

    十六王宅之所以能出现皇帝，只是因为宦官权势滔天，常行废立之举。

    如今的十六王宅里住着的各个时期的王爷总计二三十个，每家自成一处宅院，规制一样，堂五间九架，门三间五架，内外院，多墙多门，正房、厢房、回廊、门厅围合成方形，一进套一进，占地十数亩不等，唯独重栱与藻井依祖制不得修建。

    一路走过夹城，过了几道关验，没人阻拦虫儿，不是虫儿有多么地位崇高，而是被本家冷落几近遗弃的姐弟两人一度成了整个十六王宅的谈资，近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大家都带着好事的心理想要看看，如今穿着有些怪异的虫儿重回十六宅究竟为了那般，总不至于要去光王府上哭一番吧？

    虫儿漠然一切，一路急匆匆地来到光王府。光王府最近有过修缮，因为光王得了与逐出府外的儿子相似的怪病，王妃晁氏四处托人打理府邸，说是辟邪。

    虫儿看到新刷的朱漆大门、铜头乳钉和兽嘴衔环，不由想起儿时的旧事，惆怅至极。也许预感到门外有人，院内有人竟“吱呀”一声打开了大门，望见虫儿站在门口，犹自“娘啊”叫了一声。

    “王妃可在府上？”虫儿认得这开门的中使，也是内侍省分派过来的，这种人是墙头草，大多是宫里的眼睛，偶有极少数也许能真个对王府尽忠。

    旁的人不好说，但虫儿早就知道这位名叫马元贽的中使却似乎与平日所见的那些中人不一样。

    虽然虫儿不与他客套，马元贽倒也没有什么不忿，他祖上是宦官世家，之所以选择在光王府做个家令，也许还有些深层次的原因。但至少他知道光王意识清醒的时候对虫儿姐弟俩还是十分挂念的。

    “在呢，虫娘今个怎么有兴致来府上走走？”马元贽躬身施礼，语气也虔诚得很，只不过“虫娘”这称呼怎么听都与昵称有些不相干。

    “幺郎醒过来了，我想王妃一定想听听，特来禀报。”虫儿不紧不慢地说道。

    “什么？”马元贽兀地一惊，尖细的声音便从嗓子里冲了出来，“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了不得不得了的大事，也不用咱家通报了，虫娘直接跟咱家进去吧。”

    这马元贽自有一番为人处事的经验，倒与他不求上进的态度有些反差。

    虫儿跟着马元贽一路来到内院，府上虽有正厅，但王爷久病不起，正厅算是闲置了，主母当家接待客人处理家事也只在后院内堂。

    内堂和其他主人经常使用的所有房子风格一致，只是规模小些，有些部分不那么华贵，而且与众不同的是，内堂是二层建筑，一层有墙可避风雨，二层却像个亭子，四面可垂竹帘，权当纳凉远观之用。

    光王妃晁氏、两位孺人并几个侍女已在内堂等候，很明显外院的响动已然惊动了她们，只不过碍于妇道，不好去正厅观望罢了。

    虫儿的出现立时引得几位妇人轰堂大笑，因在自家内宅，也无外人在场，王妃晁氏和两位孺人吴氏和史氏虽是衣着光鲜，却是仪态稍显轻浮，若不是晁氏的一对四五岁的儿女听到笑声在内堂打闹起来，恐怕这三位还能带着女侍多笑一会。

    作为光王府的主母，光王李怡的正妻晁氏为人强势，好妒，在五年前光王得了怪病之后她便借口将光王最喜爱的两个孩子逐出了府邸。

    说白了，虫儿姐弟并非晁氏所生，传言是光王少年时所娶的回鹘侍女的孩子，但这两孩子之所以不受待见，除了令光王罹患怪病之外，也与他们自身无从查据的来历有莫大干系。

    虫儿静静地站着，等晁氏几人笑得无趣停下来的时候便说道：“虫儿给王妃问安，给两位姨娘问安。”说完依次福了一福。

    场面顿时有些沉默，每个人心中似乎都被这一句话勾起了回忆，原来面前这女娃终究不是别人，而是王爷的长女，是她们名义上的女儿，虽然有待证实，但这女娃毕竟比她们还要更早出现在这个王府。

    她们，只是当今圣人给自己的痴傻皇叔安排的一场秀而已。

    虫儿站在光王府的内堂，像是一根刺戳在王府每个人的心头。

    面对着虫儿有礼有节的问安，终是有人觉得难受。光王李怡两位孺人之一的吴氏愕然一下立即挖苦道：“吆，今儿个还真披了一层人皮了啊！”

    这话一语双关，算是极尽讽刺之能事了，可在这当口，晁王妃和史孺人并没有笑出来，两人寒着脸，晾着虫儿，谁也不愿开口说话。倒是史孺人知道事情蹊跷，用眼神望着带这倒霉孩子进来的马元贽，示意他给个说法。

    史孺人自然比吴孺人多少有些头脑，如今王爷生病，口不能言，手不能动，药食难进，听说与逐出府外的男娃症状相似。长此以往，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毕竟王妃晁氏赶在王爷病倒之前生了一男一女，如今宝贝地跟什么似的。

    “启禀王妃娘娘，这个大……虫儿姑娘今儿个回府可是有大事发生了。”马元贽上前一步躬身说道，也许生怕几位一时激动，他倒也懂得做个铺陈。

    “虫儿？”晁氏哼了一声说道，“真是人如其名，卑贱的东西，能有什么大事，快说！”

    晁妃口气有些生硬，但马元贽也不以为意，清了清嗓子说道：“听说大郎今天醒了，而且能动能言。”

    “大郎？哪个大郎？温儿怎么了？”

    “娘娘！”马元贽又提高了声音说道：“咱家是说被逐出府外的那位。”

    “什么？”晁妃一愣，与身旁几人竞相惊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