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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章 白日衣衫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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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筱羽一抹汗,见四围之人尽数望着自己,等待着自己的辩解之言。尤其是那相貌堂堂、一身盔甲的尹将军,正一脸邪笑地望着自己,时而举起手里的酒杯,轻抿一口。

    你这狂妄刁民,我看你现在还有何言以辩驳!你不是见识通天,嘴利如刀么?怎地不说话了?莫不是要准备下跪认爷爷了?想到这里,那尹将军一口饮尽杯中酒,心下畅快不已。

    筱羽此刻却突然一放松,面上骤生一丝清闲,再一擦额头汗水,望着尹将军道:“尹将军,你看你现在,一身盔甲武装,站在我面前,这般逼我,我心里甚是不宁,而且还有些惧怕。

    “你穿着这一身行头,站在我面前我压力甚大,你驳我诗句,我似乎辩不过你,但我一想,如果你脱下这身盔甲,我无了压力,我或许倒能驳你,把你一一驳光!你意下如何?”

    “哦?!”尹将军高声一笑,“竖子又想耍甚花招?我穿上盔甲你驳不过我,我脱下盔甲你便能驳过我?这倒是天大的笑话——”

    说罢,他三两下便卸下盔甲,叮呤当啷地往旁边一张酒桌上一甩,身上便只着一件内衫。

    “你这刁顽之徒,我便依你,且听听你的高见,我看你如何把这‘白日依山尽’给圆过去,若是不想被人轰打出去,便赶紧跪地喊我三声爷爷!”

    筱羽一望他上身只着一件内衣,当下手捏着下巴,俄而一摇头道:“尹将军,你身携将军之气势,不怒而威,定然是战功累累,武技超凡,此气势之压人,我一个小民完全无法在你面前口齿伶俐!不行不行!我看,你必须再脱掉你这底衫,我才能淡泊心境与你好生说话!”

    尹将军听罢,眼睛一白道:“你这刁民竖子!我堂堂一个成都将军府参将,岂能行那有伤风化之举、在这酒楼里赤露上身?你休得胡言——”

    “大男儿建功沙场,坦荡胸怀,血溅四方,袒露上身又如何?尹将军你一个男子汉忒也女子心性了!”筱羽一声鄙夷之笑,“何况,你若不脱下你身上的内衫,我便不能静心与你相驳,即便我想跪地认输,你这也是胜之不武、赢之不公啊!”

    闻听一句“女子心性”,对这出生于军伍世家、一向自命不凡、英雄气概的尹参将来说,不啻于在侮辱他胆小如鼠、势如女子!再听得什么“胜之不武”、“赢之不公”,这更是在揭一个军伍之人的逆鳞啊!

    那尹将军不知哪来的气魄,两眼血红,一把扯掉身上的衣衫,袒露出壮硕的上身,结实的肌肉,胸前倒真有几道疤痕,应是作战时受伤所留。

    筱羽轻轻一摇头,心道此人倒也是个爷们,无奈只是心性有些不正,忒是心高气傲了些。

    便听尹将军重重一掌拍在身前的桌子上,怒喝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山野刁民,今儿就给你看看爷爷杀敌时的威风!老子身上的刀疤可不是一些女子气的人敢来试试的!

    “你今儿赶紧给我把那句诗给说通,若说不通,你现在便跪地喊我三声爷爷,否则,我今日定要割掉你舌头!让你知道我成都将军府尹竹舟可不是无名之辈、原不是那般好惹的!”

    “那好罢!”筱羽一阵摇头,“我便也不多说,小二哥,速速给我拿来笔墨纸砚!”

    那候在一边的店小二,心知这怪人今日得罪了这敢在整个成都府路横着走的尹将军,还会有好果子吃么?这小子狂妄无知,真是屎壳郎打灯笼——找死(屎)!也不多想,便取来了文房四宝。

    筱羽接过纸笔,往桌子上一铺,一蘸墨汁,大手一挥,便在纸上唰唰唰龙飞凤舞起来,他前世练过书法,只是作为现代人,此造诣毕竟不高,不过总算也能拿得出手。

    一口气写完,他将纸张往桌子上一铺,几步离开桌子,在一边抱起膀子,打量着四围之人。

    众人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早有人上前观看,却只在看到纸上之字时,霎时面色惊变,望望正赤露着上身的尹竹舟,毫无能言!

    这下,其他人纷纷上前,不看则罢,一看尽数一声“咦”,尽皆盯着愣在一边莫名的尹竹舟!

    尹竹舟再不担待,两步跨上前,待得看到纸上玄机时,身子蓦地一颤,霎时只觉天旋地转一般!

    “你这贼子无赖,竟敢如此戏我!”尹竹舟赶紧穿上衣衫和盔甲,一脸通红,拔出胯刀,“唰”一声指向筱羽!

    “我说,尹将军,我这诗可有指鹿为马、胡诌妄语?”筱羽倒也不怕他拔刀相向,毕竟他有理有据,这尹将军便是再横,估计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酒楼里行凶。

    尹竹舟再一声怒喝:“大胆贼人,你以无耻伎俩、文字游戏捉弄于我,让我尹某在此公众之地袒露上身,大伤风化,今日,我定要好生教训你——”

    “尹将军,诸位,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出我这诗之首句五字如何写,乃是你们自己在那里猜测度字而已。我现在写出来,便是让你们看清楚,我筱某这首诗,句句所咏之物皆为实景实物,诸位,我说的可有道理?”筱羽说罢,再向尹竹舟一作揖,

    “尹将军,我这首句里,既无太阳,又无高山的,你莫非是不识字么?你如此威逼我一个文弱秀才,怎配得上你将军正气威严、大人坦荡胸怀!”

    众人你瞪着我,我望着你,一时皆不能言,那尹竹舟面色青红交加,一脸躁怒,却是有口莫辩。

    此时,那小二将筱羽写好的纸张拿在手里,面对着众人,纸上字迹一目了然:

    白日衣衫尽,锦江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这‘白日衣衫尽’真是叵测之语,神来之笔啊!”蓦地,周遭传来一阵女子银铃之声。

    “青瞳!”

    “哟,是洛小姐!小生有礼了!”

    “敝人见过洛大小姐……”

    “大小姐日理万机之人,今儿怎么得闲来品诗吟诗了……”

    筱羽循声而去,只见一位身着淡紫色长裙配上一件雪绒貂裘马甲的女子姗姗而来,秀发袅娜纷扬,裙衫如风摆柳,目如秋水,眉似春山,冰肌玉骨,檀口樱唇,直似画中之人,好一个天府女子俏佳人!只是面色冷艳,容颜清锁,似有重重心事。

    正是他早前看到的那位掌柜一般的女子,此时走了过来,她眼神在纸上诗句和筱羽、尹竹舟三者之间流转。

    都说蜀地出美女,筱羽在锦江岸畔的确见识过了众多美女,但哪及眼前这女子半分?筱羽端视了她一阵,美女的确是个大美女,就是冷了点,如果自己拍《红楼梦》,倒是可以让她来演薛宝钗。

    “这首诗咏物皆乃实景,无可争辩,尤其是后两句确为难得之佳句,这位公子高才。”这洛小姐向筱羽投来的眼神颇有赞许之色,

    “只不过,你这首句实在心机太重,游戏玩味太深,以至损人之极,因而尹将军横眉怒对,也实在是情有可原。依小女子看来,今儿这事便就此过了,你二人所定下的什么条约便不再做算,这位公子,你尽可上三楼去观景!”

    没等筱羽发话,那尹竹舟急了:“青瞳,这贼人为了圆他首句诗意,故意诱我脱尽衣衫,是而才有了这句‘白日衣衫尽’,这贼子无耻之极,岂可让他上三楼,辱了你这望江楼的名声!我这就割了他舌头——”

    “尹大哥,此乃我望江楼绝景胜地,还请你顾及我这公众之所,世风俗则!若真要依着你们定下的条约,这位公子有凭有据,有理有条,驳回了你所有的挑衅,你们那喊爷爷的规矩该当如何料理?”洛小姐抢过尹竹舟的话,言辞甚是婉和,

    “倒是你一个文武全才,步步入他窠臼而不知,闹出了这等脱尽衣衫之笑话!依青瞳看,便就这般吧,尹大哥乃是一个顶天立地、一言九鼎的将军儿郎,切莫为了这等口角之欲,与俗人小民怄气相斗,倒让天下人笑话了,反而辱没了你的身份,那可划不来!”

    尹竹舟似乎很是听洛小姐的话,稍一思忖,点点头道:“青瞳所言甚是,我与这无耻贼子相斗,倒真是辱没了我身份,确是不划算!”说罢,恨恨地扫了一眼筱羽。

    筱羽见他到此时犹不服输,嘴巴还在不干净,也是火了:“唉,也不知是谁说过‘你若一一将我驳光,我则喊你三声爷爷’,我现在倒是将某人‘衣衣剥光’了,却没见孙子孝敬一声,反而还要被孙子辱骂,我命苦啊!”

    “你这贼子还出秽言,我这便割了你舌头!”尹竹舟跨步上前,便要拔刀。

    妈的,打架?老子1米83的身高,在高中时就已是国家三级运动员了,跟你干一架还不定谁输谁赢呢!想到这里,筱羽一挽袖子,便要迎战。

    “尹大哥,此事就此作罢!”洛小姐拦住他,“你若伤了他,则你的将军声誉便毁于一旦!”

    尹竹舟一叹,收回刀,一挥手道:“让这贼子赶紧滚吧,我可不愿再看到他!”

    妈的,你当老子想看到你这个孙子么?本来想到今儿无端收了一个孙子,心情很是不错,不料,这孙子太不听话,气的爷爷蛋疼!

    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到这里,筱羽朝洛小姐一抱拳道:“洛小姐,我便上三楼去了,谢了!”

    “这位公子且慢!”洛小姐喊住筱羽,“你这诗,依小女子之见,还是‘白山依山尽’为佳,你可愿意让我以此为首句,将你这诗裱出来挂在我这酒楼里?”

    这洛小姐应当便是这酒楼的主人了,此女看来才情卓绝,见识不凡,心性也颇是高傲,但倒也不是那等仗势凌人、刁蛮不化之辈。

    筱羽点点头,反正又不是我原创的,随你了,当即道:“洛小姐是这里的主人,你想怎地便怎地,我上三楼去了,告辞!”说罢,几步爬上楼梯,往三楼而去。

    洛小姐望着筱羽的背影,两眼深邃莫测,良久,她转身望向一边气鼓鼓的尹竹舟,笑道:“尹大哥,你可是一个大将军,都说将军肚里能撑船,你可得看开点了!偏是你平素自以为是,以为你‘儒将’文武全才,今儿不便是知晓了人外有人么?”

    “嗨!竹舟我只不过中了小人无耻伎俩而已,论真才实学,我哪屑于与这厮比拼!何况,我手起刀落弹指间便可取了他的头颅!”尹竹舟先是义愤填膺,忽而面色一转,望向洛小姐的眼神柔情蜜意起来,

    “青瞳,倒是我们之间的事,我爹上次已经托人来做过媒了,这媒妁之言已成,你我情投意合,我看,我们便定下那好日子吧……”说到这里,他一手伸了过来,便想握住洛小姐那玉手。

    洛小姐立时后退一步,四下一望,面色微红,轻声道:“尹大哥,青瞳为望江楼操持之心甚重,难有闲暇思虑此事,而且我爹近日公务甚忙,他也须得和令尊大人好生见面一叙,再说了,你也知道,我奶奶对你……”

    “唉!这老人家,也不知是何故,对我成见这般深……”想到她家那老祖宗,这尹竹舟便似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两人正聊着,忽听三楼上传来一阵吵闹:“上四楼还有规矩?你们这开的是学校呢还是酒楼!”

    洛小姐赶紧上楼,只见那刚刚吟出“白日衣衫尽”的怪异小子,正和挡在上四层楼梯口的两个家丁闹着。

    就听一家丁讥笑道:“有本事对得出就上楼,没本事便一边玩去!这望江楼可不是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来撒野的!”

    筱羽摇摇头,看了看那副挡在上四层楼梯上的上联: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我擦,这联子绝啊!”筱羽一阵挠头,不但押韵,而且衔意,构思巧妙,不仅契合了这酒楼的气势,更含进了酒楼的名字,的确是个绝对!

    他原地一阵思索,没有头绪,妈的,难道不上五楼了?就在这三楼看看风景得了?

    估计即便是上了四楼,要上五楼还得有个名目!这酒楼要上三四五层看来还真难倒了不少文人墨客!

    就凭这个上联,绝对要让不少人死掉不少脑细胞。筱羽在楼梯口一阵晃悠,脑子却在不断运转着,丝毫没瞅见洛小姐已经走了上来,正在一侧望着他。

    老子和那尹孙子斗了半晌,好不容易才上得三楼,岂能就此放弃?

    我不但要上四楼,还要上五楼!筱羽一阵恼火,这五楼倚天之高,绝对是“拍摄”风光片的好去处,要做便做到最好,要上就上到绝顶!

    当下,他晃到了三楼窗户前,往楼下江畔一望,思索着联子,眼光一扫之处,发现锦江岸畔有一口井,井旁有一面石碑,石碑上刻有“印月”二字。

    “印月井……”筱羽眉头一挑,脑子一阵开动,再一望天空,双手一拍便喝道:“有了!”

    他这一声,让三楼寥寥无几的三个食客吓了一跳,就见那小二惊道:“难道,你对出了?”

    “不但对得出,还真是个天衣无缝的绝对!”筱羽走过来,盯着上联。

    几个食客闻听这对联有人能对出,全都停杯止箸,纷纷凑上来,“公子真能对得出这千古绝对?”

    “这上联乃是蜀州第一才女唐仪唐小姐所出,在这里挂了三年了,从无人能对出来,这位公子只怕是在说笑吧……”

    “听好了!”筱羽稍一沉吟,随即念出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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