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心神没来由地一动，先瞳下意识地顿足，回首眺望，目光投向不着边际的极北远空。

    “上次的事情之后，老爷子就回到学院……”

    小癸在前面边说边飘，走了一小段路才发现身后的人不见了，一扭头，又飘了过来，飞起几码高，朝着先瞳的望向远眺，好奇地问：“怎么了，先瞳大哥，那里有什么吗？嗯，有个小鸟，难道是很厉害的魔兽？欸！被大鸟抓走了……”

    “没什么。”微凝的眉头松开，先瞳笑着摇摇头，朝着能域学院的方向走去。

    “不救那只小鸟吗？”

    小癸落下来，屁颠颠地追在先瞳后面，道：“先瞳大哥，你……”

    “小癸！”

    突然一声的叫唤从学院的大门那边传了过来，小癸刚开头的话就此打住，抬眼看了一下，秀气的小脸顿时黑了小半。

    先瞳很少见到少女会有这种表情，觉得有趣，不由得循声望去。

    距离有一段距离，学院那边正好有一个身形娇小的青年女子领着十几个吵吵嚷嚷的少年男女结队出来。这些人都很年轻，大部分的年龄和小癸相仿，其中有两、三个女孩特别活跃，隔着老远就朝着这边的小癸打招呼，将其余人的注意力也一下吸引了。

    先瞳没有多留意这些算是自己学弟学妹的新生代，倒和那领队的女子对视了一眼，友善地朝她笑了笑——这女子正是与萧淘等人交好的那个‘琪琪’。

    猝然见到先瞳，琪琪一时也怔住了。

    见导师没有及时喝止，人群中那几个女孩子更大胆了，中间那年纪不大，看起来蛮为漂亮的少女挺身出来，哼哼地怪里怪气道：“小鬼，你不是说不舒服吗？怎么又和一个大男人混在一起了？难道你们……嘿，不会不会，咱们的小鬼可是优等生，怎么会做这种事呀，对不对啊？”

    小癸原本因为被逮个正着在害怕，闻言，白眼一翻，一句顶了过去：“要你管！”

    那少女恼火地一瞪眼，骂道：“谁稀罕啊，就怕你整天挂着个什么优等生到处招摇，找个什么野男人，坏了咱们学院名声！”

    小癸一下就气得满脸通红，吼道：“谁是野男人啊？先瞳大哥……”

    呦！

    截口打断了小癸，模样看起来清丽的女孩，小小年纪，说话却出奇的尖酸刻薄：“半天不到就升级做哥了，你真厉害，果然是没爹娘生的野种，见个人都能攀上关系，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攀上院长的。”

    “说不定晚上就要认爹了，哈哈。”

    “你们别说了……”

    “过分了……”

    眼见小癸浑身瑟瑟发抖，十几个年轻人中，有一两个还在添油加醋，也有几个人想出来帮小癸，可其余人都不声不吭，那女孩似乎又有点来头，令他们也不敢明帮，只在人群里说话，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干替小癸抱不平。

    先瞳见此场景，微微皱起眉头。

    小癸脸色铁青，银牙都快要咬碎了：“杨！紫！岚！你敢再说一遍试试！”

    女孩轻蔑地一笑，哼道：“还吓唬人，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有院长撑腰就了不起了？你别忘了，你就是个被捡回来的侍婢，还是残废的，你……”

    “我打……”

    “小癸。”

    先瞳扶住恼怒的小癸的肩膀，将她压了下来。小癸晃了一下，火气冲冲地又要冲过去：“先瞳大哥你别拦我，我今天揍定这臭女人了！”

    呼。

    先瞳啼笑皆非，摇摇头，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声音平和地道：“语言可以是最廉价的攻击武器，相对的，会被这种廉价的攻击伤害到的人，也很劣拙。”

    “骂我没关系，骂先瞳大哥你，还骂老爷子，我就不肯她！”小癸睁着杏目，气呼呼地瞪着对面。

    “她骂那么起劲，我又没掉一根毛。”

    先瞳有点好笑，眼神却很冷淡，告诫道：“记住，言语是不能伤害到任何人的，真正的伤害，源于自己。”歇了一息，先瞳扭头对小癸道：“嗯，你这个笨蛋，先打自己一巴掌再说。”

    啊？

    小癸正在气头上，听了一愕，抬头看先瞳，一脸茫然。

    先瞳一笑，欣慰地点点头，赞道：“你这不是理解的很明白吗？”

    “我……”

    愣了好半响，小癸突地回过神来，顿时幡然醒悟了。而后，少女深深一呼吸，把憋在胸口的气吐了出来，脸色稍稍好看了些。

    那叫杨紫岚的女孩等了半天，却见情形和预期的大不相同，不耐烦了，继续毒舌道：“怎么，小鬼优等生，哑巴啦？看你这丑破篓的样子，难怪你爹妈不要你，换了是我，就该一出生把你拿去喂魔兽，还能给地添点肥料做点贡献！”

    先瞳揉了揉胸脯微微起伏的小癸的头发，重新往前走，道：“不错，我和你一样大的时候还没你好。”

    小癸又是呆了下，跟着问：“那先瞳大哥你……”

    “所以呢，我吃了很多亏，最后一次，就在这里。”先瞳停在十几个少年人的前面，看着学院的大门，眼内透着晦涩。

    那年发生在能域学院门口，最后由天龙出面收拾的血案，其中的内幕，因为司镇良的关系，小癸知道的可能比很多人更清楚。以前因为年少，不谙世事，小癸半知不解，只是觉得伤心，而当先瞳重新提起，她又是另一番的理解，不由得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好了。

    喂！

    见刚才刻意的忽略不起效，自己反倒被无视了，杨紫岚不高兴了，针对的对象一变，叉腰骄横地道：“装什么深沉，你谁啊？”

    先瞳瞥了这刁钻的少女一眼，看向站在人群后面看戏的琪琪，笑道：“你这个导师做得倒轻松。”

    琪琪扶扶眼镜的边框，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微笑道：“人家资历尚浅嘛，不过呢，作为前辈，你是不是也有义务替后辈们上一课啊？”

    “我可不想做导……”

    “琪琪导师……”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多嘴……”先瞳淡淡地打断了又想要从中插话的杨紫岚，眼睛斜瞟了她一下，双目里红光一闪：“好，吗？！”

    落音未散，冰冻的气息就如同实质般散开，整个空间都仿佛被冻结了，十几个学员只觉得呼吸一窒，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先瞳回头，对呆若木鸡的小癸招招手，随后从人群中穿了过去，顺便道：“对了，你见过罗门学长他们了吗？”

    啊，啊！

    琪琪回过神来，点了两下头，牵强地笑说：“吓到了，看来他们说得还是太保守了。”

    先瞳遗憾地道：“看来我错过时间了？”

    稍稍适应，琪琪恢复了自然，笑道：“早两天还能碰面吧，现在应该离开了，不过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嗯，你要去见院长吗？”

    “嗯，我们先过去了，有机会再见。”先瞳挥一下手。

    琪琪笑了笑，理解地点点头。

    哎！

    当小癸反应过来的时候，先瞳早已经走到学院大门那边了，她来不及理会其他人，赶紧飞过人群，期期艾艾地嚅嗫道：“导师……”

    琪琪又是一笑，宽容地偏偏头：“去吧。”

    “谢谢导师！”

    小癸顿时精神一振，欢天喜地地朝着先瞳追过去，那速度之快，让琪琪也不由得愕一下，旋即醒悟过来，哭笑不得了。

    哇啊！

    突然间，人群里响起了一声响亮的娇哭。

    “导，导师，他，他是，谁，啊？”

    有人抖着声问。

    琪琪转过身来，看着十几张带着深深恐惧的年轻脸孔，抿抿嘴唇，文静地道：“领域圈，嗯，应该说，全人族最强的男人！？”

    嗨。

    先瞳扬手向门内负责戍卫的样子几乎不曾改变过的宗泽示意，然后大刺刺地进去了。

    小癸经过大门口，看了看嘴巴圆张、瞪眼结舌的宗泽，连忙追上先瞳，奇怪地问道：“先瞳大哥，你认识宗泽卫长？”

    “很奇怪吗？”先瞳看了她一眼，问：“你高兴个什么劲？”

    “呃，没有。”

    小癸立即收起了裂开的嘴角，认真地摇摇头，不过当听到身后那嘤嘤啼啼的哭声时，又‘噗’地要笑，忍得脸都憋得涨红。

    先瞳好奇了，问：“你们有多大仇啊？”

    “什么仇，是她自己不讲理好吧？”挑起话题，小癸一脸不忿，叫冤道：“我又没得罪她什么，是她自己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了，怪我抢了她的优等生，又不是我要的，谁让她自己不争气，还说什么原本喜欢她的人喜欢上我了什么的，我连那人是谁都不知道，简直是莫名其妙！”越说越来气，小癸就停不下来了：“最最最贱的是，这臭女人仗着有个团长老爹，总爱挑事，好几次害我被罚了不算，回去还得挨老爷子骂，先瞳大哥你说我能咽下这口气？我这辈子跟她没完！”

    “团长？”

    “啊，她老爹是个佣兵团的团长，听说来头蛮大的，叫做杨，杨什么来着？忘记了，反正是个死光头。”碎碎念着，小癸嘀咕嘀咕道：“我诅咒她长大了就像她爹，头发掉光光！”

    噢~~~

    先瞳恍然了，心想着怪不得觉得有点面熟，不过这念头也就一闪而过，反倒似笑非笑地端量了小癸一遍，戏谑地道：“我说，你真的长大了。”

    啊？

    小癸一怔，不明所以地眨着眼。

    先瞳脱口而笑，走过去，道：“骂人挺厉害的。”

    “哪，哪里嘛！”

    小癸的脸颊瞬时涨红了，追着辩解道：“我平时才不这样，是这个臭，那个姓杨的老是气我，我才想着给她点教训……”

    徒地，先瞳停住了脚步。

    欸！

    跟的太贴，小癸险些就撞到了，话也说不下去了，嘟着嘴从旁往前望了望。

    正前方，已经能见到耸立于林荫后方，能域学院标志性的建筑——钟楼。隔着不算远的距离，能望到最顶端的楼阁窗台，里面一个穿着皂色长袍的老者如塑像般负手而立，看样子经已有一会儿了，只是也不知道到底站了多久。

    先瞳笑了笑，小癸也笑了笑。区别是，前者坦然，后者却像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