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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2章 身作精进,心复颓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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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是一个乱七八糟的猜想而已,也不知怎地,一时之间,他心中竟是悸意火然,惧念泉达,轰的一声,就掀起了一道雪崩似的洪流。

    然也仅一弹指,伴着一声冷哼,他便以心作剑,使之如坝,骤然自天而落,即时将那丝洇散而开的莫名恓惶,给腰斩成了两截。

    之后眉头蓦地上挑,其目光便也随之蓦地上挑,而其右手,则是从外突旋而回,轻柔而疾地,作拈花夹落叶之态,捏住了一枚凭空闪现的,小拇指盖似的深红光片。

    随即,右腕一抖一甩,忽如掷棋落子。

    “嗤”的一声轻啸,乍然破空而起!

    于是刹那之后,不远处的岩洞上部,就出现了一个缓缓变红的孔洞。

    这便是炎竹叶!

    经过了压聚凝缩之后,赫可分岩如水,炙石如棉,远超《炎竹乐》中所述的威力!而且此式还耗损极小,连水箭术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见得此幕,其上挑之眉,顿时便落了下来,但其唇角,却又遽地挑了上去。

    随后神识再涌,真元再行,伴其右手残而成影,晃风如叠浪,立时就又有两道青黑色光芒,划破了虚空,疾射了出去。

    一根长仅半寸、细如毛发的风松针!

    一颗猫眼大小、体如鱼鳞的风松塔!

    这两道灵元具形的招式,听起来赫然只有一道啸风裂空之音。之所以如此,却是因为风松针太过细小、太过迅疾,以致其掠空之时,声音近乎于无!

    想到前者极适偷袭的妙用,他的眸光,顿时就又熠亮了些许,只是其面上喜意刚浓,立马就有“嘭”的一声炸响,贯穿了他的耳朵,振入了他的脑海,且紧继其后,更有数十道“嗤嗤嗤嗤”的呼啸之音,嘈杂相叠得,宛如一阵嗡嗡作鸣的锋箭之群。

    其后俯仰之间,则又是一阵石砾雨落,挟沙而荡灰,洋洋洒洒地,弥漫了三丈方圆。

    这一颗风松塔,匿有合共近二十枚松子,以及三十多片木鳞,均细及秋毫,纤如末涓,且可二次激发。故其虽不适于直接性的暗袭,却也可与他类攻击相互配合,发挥声东击西、藏暗于明的效果。

    因感其不负所望,因叹其善哉妙哉,故一霎之间,他心中的喜意,忽然就攀升到了极致,但因物极必反,大欢无容,故其却又一瞬归复了平淡。

    于是只盯着那阵石雨看了一眼,他便立时收回了目光,垂下了视线,凝视起了自己的胸腹之前。

    那里横着一道乍闪而现的深红之芒,于他两手之上。

    光静平,臂稳固。

    而他,则像是一个剑客,托承起了心爱的宝剑,观赏起了刃面的寒光。

    此物长及二尺八寸,横径则不过一分七厘,大体略呈钎形,前端为一斜斜的尖口,锋锐胜剑,钐利如镞,其外则还错落有三根更细的分支,其上各自缀有三片炎竹叶。且这分支与干茎之上,还有诸多秩序井然的竹节,微小精致,等距而布,以致此物近看是竹,远观却又似一红翡朱翠雕成的细柳枝,满是离别情,毫无杀伐意。

    不过——

    这离别却也与杀伐无异。

    此钎出,当可谓:生离死别,阴隔阳绝!

    赏心悦目之际,当即就是一声轻笑,灿如百花齐绽,亮如露映晨辉,于是乎,右手一握,复又手腕一转,他便以此为笔,以地为纸,写起了狂草,画起了乱符,以那触之即熔的硬岩,试起了此钎的雄铓劲锐。

    “不出所料,风之力凝聚压缩之后,提升的正是速度。”

    “而以此类推,万般灵力应是皆可压聚,且其各自之变化,均不相同。”

    “《炎竹乐》与《风松舞》二部术法之纲,俱是意为上,形为下;意为里,形为表;意为心,形为体,故唯有形意相合,方可展推枯折腐之威。”

    “前二者的意与形,倒是初步掌握了,然其后的丛竹苞与林松茂,乃至更后更深的几种层次,却与起先估计的有误,因似蕴阵法之神韵,故非短时间能够习会的手段。”

    “至于这炎竹钎,用作细剑,倒是极为不错。借这极热炎力之助,轻轻一划,威力便超过了金纹木刀的全力劈砍。而且,金纹木刀也不够坚硬柔韧,同时还只能执于手中,反观这炎竹钎,使用之时,则不但可以分为压缩和不压缩的形态,用以搅乱视线、出其不意,而且神识一动,还可令之即时变形,化为火鞭缠敌缚敌,若论他法,则亦可用作袖箭,御之如飞剑,隔空伤敌。此外,亦可仿那风松塔,中途崩散为炎竹叶,当作暗器,用以掩奇为正。”

    “其变化之繁多,运用之玄妙,已然远远超过了锦蔓金珠。”

    “两者这一较,倒似这锦蔓金珠成了废物一般,看来倒也是时候换一些法器了。”

    “一件主攻,爪套臂铠为佳;一件主防,最好为贴身衣物一类;一件主辅,须有净神宁心之能。另外,则还需要置备些灵符道箓,以及高阶的伤药。”

    “除了这些,剩下的,倒是没什么必需的了——”

    “唔,不对,还有回元补气之药。”

    话语渐止,而眼神渐清,故而随着膝前地面的诸般狂草与乱符,猝然首尾相接,疆埒相抵,霎时化作一个巨大而狰狞的镝形徽章,他便就即时散去了手中的炎竹钎,在那隐隐显煞的暗红光镝面前,在那杀气绕体的安宁祥和之下,再度陷入到了枯寂冥思的状态里。

    《幽林掩月术》初步修成之际,便是他出雾海、往北山的时刻了。

    沧海已成,风火已现,既然狼烟四起,弱骨难再,那也合该试试这剑锋了。

    ※※※※※※

    二十日后,月至中天之时。

    伴那神意一凝,此处氤氲的稀薄气元,顿时就猛地一缩,仿若海绵吸水,却也更似春燕回巢,转眼就尽归了虚无。

    练气进入了中期,修士的气机便将莹莹如玉,灼灼其华,明光烁亮如天上日月,然云山此时,却仿若成了浩洋之底的尾闾归墟,吞噬起了所有的光芒与水液,以致从外观去,即便是那些偶有外逸的气丝,竟也晦涩如暗夜,清寂如幽谷,全然不现其真实之境。

    《幽林掩月术》此刻虽未入门,却已有了卓然成效。今日纵处他人所控的六树金风阵之内,恐那控阵法盘,也已成了一个瞎子,根本就测不到,更显不出他的存在痕迹!

    微微感应了一番自身的状态,他便又是一声欣慰满意的轻笑,于是双腿一撑,随其双袖揽风而流霞飞,他立身而起的刹那,便也就同时收起了六面阵旗。

    而后法力一鼓,待得荡去了身上久积而厚的尘埃,他便就轻轻几步,踏出了洞外。

    在这漆黑一团、幽深逼仄的岩洞里,待了数月时光,即使他心智成熟,不输成人,也依旧是大感压抑不畅,故而如今陡然走出,一刹间,竟是顿觉神清气爽,直欲啸月高歌。

    于是——

    他便忽然张目四顾了起来。

    然也就是因此,不过旋踵,他便停住了目光,神情恍惚了起来。

    一切,只因看到了一朵花。

    瓣裂五方而曳,色如金蓝而贵,轻风过之而携香。

    那是冬寒朝星花,遍生于大燕国附近的万里地域。三年生根发芽,三年青青如草,直至第七个年头的冬日之夜,它的花瓣才会瞬时盛开,借沐汲月华星光之时,产生的奇异力量,而喷吐绒羽似的种子,足足一季乃凋。因其性寒而韧,故晒干后可入作凡药,用以驱暑散热、祛除火毒。

    思绪因此一瞬蔓延,于是他的脑袋,便蓦地仰了起来,透过浓沉的雾海,望起了那张月明星稀的夜幕。

    本因修行有成,而微有喜意的面旁上,此时亦是即刻就落寞怅惘了起来。

    盯着那几颗排成一个玄奇图案的星星,沉寂了许久,也呆滞了许久,而后他忽然就莫名地恐惧了起来,甚至是还轻轻地呢喃了起来,一语一顿,缓慢沉凝,尽显清冷孤惶,好似那一身的热气血温,都已被这冬寒朝星花,驱了个干干净净。

    “时间过得好快啊,竟然又是蜡月了吗?”

    “燕都应该已经落雪了吧?”

    “可是——”

    “为什么?”

    “为什么我竟一点也不冷,却又觉得,好像冷得快要死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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