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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9章 追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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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之后,晨光尚自熹微之时,云山进入这片山林的地方,伴着一连串低沉贯耳的空气爆鸣之声,竟有一道风尘仆仆的白色人影,如雷似电般地急速奔行而来。

    俊目含煞如火山蓄炎,剑眉韫锋似出鞘之刃,只是其貌虽始终冷凝如一,却怎么也掩不住,那满满一身的灰尘与惫意,那浅浅一丝的忧惧与忌惮。

    任谁摆好了阵势,做好了守株待兔的准备,却许久许久都等不到猎物的出现,甚至于这只猎物,还突然摇身一变,露出了满嘴的獠牙,成为了足以威胁自己性命的对手,都会如此。挫败焦躁,畏葸退缩,蜂屯蚁聚似地挤进心中,令其摇摇欲坠,不堪重负。

    但是囿于柳彧的吩咐,他却又必须找到云山,与其争斗一番,量其深浅,探其底细。

    往前是春冰与虎尾,往后却是刀兵与魔威,其害相差仿佛,也着实是太难抉择了些。

    ……

    思绪不停,灵识扫荡间,复又数次急掠,他便到了这片茂林的边缘。只是距离最近的大树还有三丈之遥时,他便不再前行了,而是倏地停下了脚步,驻足观望了起来。

    缓缓打量着此间,看着树木草蔓之间,那些七七八八、杂乱无章的各种痕迹,他竟是眉头直皱,拧得如一老旧的青麻,显出了十足的烦闷。

    面上一阵踌躇与迟疑,片刻后,牙龈一咬,腮帮一瞬骨突,狰狞之色一闪而逝,他便做出了决断。

    左手一翻,碧色一耀,便有一只灵蕴极丰的竹哨冒了出来,状如小指,青翠欲滴,光滑油润,竟似可滚水成珠。

    将其凑于嘴中,猛地一鼓气,当即就有一阵尖锐之极的疾啸,于此间骤鸣了起来,声势浩大,直如巨石投湖,以致其周的空气中,竟有一圈一圈的月色波纹**而显,向着远方急速扩散了出去。其音时断时续,更蕴含着一种怪异吊诡的节奏,宛如雏鹰惨唳于荒野,又像一曲世间哀乐,奏于风雪破庙之中,使人油然生惧,瘆瘆欲僵。

    然此啸波,随扩散渐远,竟不过三五丈,就已衰颓到了近乎无声无息、无形无色的地步,转变成了一种人耳难辨、灵觉难识的诡怪音纹,而随着鼓气吹啸,他的面色,居然也是肉眼可见地苍白了起来,明显是消耗极大,负担不轻。

    如斯厉鸣,飘空远传,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应着几阵渐大渐杂的扇翼之声,高空的薄雾之上,便陆续飞来了四只禽鸟。

    翼展四尺,白羽金爪,其形如鹰,却头生三翎,皆是疲乏狼狈之极。

    及近钱录,它们却是一阵盘旋绕飞,迟迟不肯收翼而落,久久不愿归降于主人身边,似是预知到了某种隐伏的危险,心有抗拒,戒惧难遮。

    临到事前,钱录面上竟也是忽而一阵肉痛不舍,只是嘴角微有一抽,他便又即时抛弃了拖沓与踟跦。

    左手攥着竹哨一垂,右手几指一合,他便捻住了一颗凭空浮现的黑红丹丸,将其迅速送入了嘴中。

    然后刹那,他就闭上了眼,开始了炼化,却也不设防盘坐,而是依旧站立。直到七息之后,如有无形之火燃起,其身周的空气里突然一阵沄沄漭沆,扬风似水,他那本就苍白的面色,顿时就又红白变幻了起来。

    一弹指顷的折磨,脸色复润呈红,他就猛地睁开了眼。

    左臂倏而一抛,法力灵识齐齐一涌,那只竹哨便腾跃到了半空中,滴溜溜地转了起来。

    听得风吹哨音起,见得四禽挣扎飞,两片薄唇一张一闭,他口中便念起了晦涩难明的咒语,而其双手,则是结印掐诀,幻出了道道残影,一时晃眼如花,直若明佛采莲。

    随着他的吟诵变印,其嘴中竟是浮现出了难以计数的符文光芒,青红交杂,大如谷米,小似沙粒,仿若蚂蚁排队归巢一般,一个接一个地漂浮升空,相继没入到了竹哨之中。

    每有一个符文光芒没入,这竹哨便下降一分,变大一分,虚化一分。

    及至十三息之后,这本如断指的竹哨,竟然就已非是实体,而是变得一片透明,化为了一个巨大如舟的翠绿光影,厚有一丈,长有六丈,将钱录整个人都笼罩在了其中,却仍在旋转不休,横轮生风。

    察其触地过脚,其双手变换法诀的速度,竟是一霎增至三倍,惊风如哮。

    突地一张嘴,丹田一鼓,顿时就是一声暴喝,忽如雷霆炸响:“疾!”

    应此一声,四只白禽的身上,便突然笼上了一层绿濛濛的光芒。其盘旋之势,更是一刹尽消,纵然扑翅惶急,翻雾如滚,即便哀鸣凄厉,听者同悲,却究竟是无法抗拒落势,疾坠犹如星陨。

    在那遥空之上,竟似有庞然巨力自天而覆,逼得它们不得不下,却又像是有人用长绳铁索,套住了它们的身子,正蛮横无比地拖扯着它们。

    不过一息,四禽便如暴雨袭地一般,轰然而坠,撞得如湖如泊的青翠竹影,陡然生出了一阵动荡。

    却还未等它们坠击触土,那阵灵元动荡,便如搅动生漪的水液一般,即时化为了无数深青色的灵纹光丝,扭曲如乱绳,缠结似团茧,将它们绑了个结结实实,禁锢住了它们的身形。

    俄顷之间,所有的坠势、扑腾与踢蹬,就已尽数化为了泡影。此四禽就如被冰封冻固了一般,只剩骨碌碌地转个不停的眼珠之中,还有几分难以自抑的悲伤哀戚,如水银泻地般漫延而出,证明它们,仍还活着。

    而钱录见此,便也立时停住了印式法诀的变换。

    双手一停,旋又猛地化为合十之形,那翠影便也随之横停,与其垂直,而后须臾,双掌复又开始分离,却速缓如蜗,凝重似负千斤,且正划行于水下。

    直至左右相距一尺之远,他才双眉直竖,如金刚怒目一般,又是一声暴喝:“合!”

    双掌猛然贴紧,于是那翠绿光影,便也遽然缩小,归复为了竹哨原状,被夹在了他两手之间,而那四禽,则是被竹影急剧收缩所产生的巨力,生生挤爆为了四篷血雾,融进了竹哨之中。

    面若寒霜地抓起竹哨,将其抖了抖,和着“咕咚咕咚”的几声,便有一颗鲜艳欲滴的绛红圆丸,欢快雀跃地滚了出来,落在了他的手心。

    “为了找到你的确切方位,四只培育了整整十年的飞白鹞,一朝尽殒。”

    “你可莫要让我失望啊!双门大校可一定要入前十才行,到了秘境之中,这些代价,我自会从你身上,一一找回来!”

    阴沉沉地看着手上的血腥圆丸,阴测测地喃喃了几语,他这才右手一抛,将其扔入了即时大张的嘴中。

    而后双腿一蟠,他便不顾脏尘地,席地坐了下来,立马阖起了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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