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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1章 唇弧几度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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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甫一进门,云山便停在了原地,满脸好奇地四处打量了起来,然而弹指之后,他目中微现的兴奋之意,立时便又散了去。

    此处并没有什么花哨新奇的东西。正中央的地上,唯有一个枯草蒲团孤零零地摆着,而四面墙壁之上,则镶嵌着四颗莹莹生辉的夜明珠,将此室照得亮如白昼,除此之外,则是门口的角落里,伫立着一个刻时足有十日之久的沙漏,从石门打开的那一刻,其中的白沙便已然开始了渗漏,窸窸窣窣地流坠而落。

    至于这个练功房,则完全是由一块块的青石巨板构造而成,形似龟甲,状若鱼鳞。这种青石,并非是西山群院里,那种与凡间无异的普通建材,而是一种较为常见的灵材,名唤“藏青石”,其坚硬之况,远胜百炼精钢,并且有着殊为不弱的隔音绝灵之力,可与法阵的禁断之能相互叠加。

    目光一扫,一瞬的思虑,他便微微蹲下了身子。

    “唰”的一声!

    右腕一探,青揕就被他从靴中猛地抽了出来,旋即法力一动,青光一闪,此器便暴涨为了一柄寒光耀耀的三尺青锋,而后便见得他右臂一挥,这柄青剑,便朝着右侧的青石墙壁,狠狠地砍了下去。

    伴着那一阵短促疾烈的风声,立时便有一连串的赤白火花闪了出来,随之而来的,更有一阵酸厉刺耳的金石交击之音。

    就像是铜钥匙在瓷器上摩擦切割一般,躁得让人心生烦闷,恶心难遏。

    感受着虎口的反震与酥麻,皱着眉头,续又舞了几个剑式,略微活动了一下右腕,他这才散去了法力,将青揕又放入了靴中。

    这堵藏青石壁上,赫然只有一条隐约的白痕,歪歪扭扭,宛有蚯蚓拱土而过。

    青揕在手,法力满溢的全力一击,在这藏青石筑成的墙壁之上,居然只能造成这种程度的伤损!

    几乎连刻痕都算不上,也只有“画痕”二字,才恰可描绘其轻微之貌。

    “传闻之中,筑基初期的护身罡气,大约是有藏青石三分之一的硬度。”

    “以我现在的修为,估计只能略微破开些许,之后便将再难寸进,根本伤不得其分毫。”

    “只是普通练气初期的肉身力量,即便是有法力灌注,也应该还要比我弱上个四五分。若是同用法力,则差距应有八成左右。”

    “而练气之境,三个小境界的法力差异,大概是一境三成,就是不知,这《鉴天无相归元玄功》又能达到多少?”

    语顿如风止,凝思良久,他才缓缓地摇起了头,轻声喃喃道:“还是不够,即便是剔除了法器灵符,要败他,也至少得练气中期才行。”

    一声嘘叹,云山这才展平了愁蹙的玄眉,收束了心神,而后轻轻数步,他便盘坐到了枯草蒲团之上,缓缓吐纳了起来。

    待得半盏茶的功夫之后,心中的杂念确已被拭了去,他才按那本书说的,行气运元,开始激发异转瞳。

    第一圈。

    第二圈。

    直至第三圈,除了眼部渐有发热之感外,便再没有其他的异状了,但是自第四圈开始,云山的双眼与那镜虚二镜,却突然产生了一种玄奇微妙的振动。

    同前同后,亦步亦趋,随其圈数增多,这频率竟还逐渐地大了起来,恍如山崩地裂之前,那些蹦舞的石砺泥沙一般,似在昭示着某种特殊的讯息,只是云山,却对此完全摸不着头脑。

    这种情形,与那本书上记载的,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

    他不知其究理,此时更无穷源竟委的本事,但他却知此况,必是因那镜虚之镜而起。可是若要开启异转瞳,凭他这空白如纸的经验阅历,却又显然是无规避之力。如此一来,却也只好是听之任之,随其自然。

    压着内心的疑惑与担忧,一圈又一圈地调元驱灵,按部就班,行如往昔。

    这般施为,直至第十圈,那种震颤抖动的频率,赫然是在云山渐浓渐郁的不安之中,渐渐积聚到了极致,而后瞬息,竟忽然止了一下,好似那龙首峰上,覆盖了千百年的白雪素冰,突然滞了一下。

    然后,复又抖了一下!

    于是此处,便有了一场惊天震地的皓雪山崩,携着煌煌之威而下,声如连雷,势如激湍,似欲覆灭所遇的一切。

    俯仰之间,云山体内的元流,便倏而暴动了起来,而他却无能阻之,只因这场雪崩的所生之处,正是他的脑海!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整个头颅都要炸裂了一般,剥皮剐肉亦难比拟此苦,尤其是双眼与眉心,更是宛有针锥在刺,烈火在焚,痛得他泪如泉涌,汗如雨下。

    他的精神意识,在这一刻,已然完全失去了控制镇定之力。各种思绪,火然泉达似的喷涌,却还未蔓延丝毫,便又被旁者崩断了去,层层叠叠,生生灭灭,赫似怒海骇浪一般,动荡不停,推涌不止。

    当下别说是固守灵台与坐观自照,便连盘坐原地,他都已经痛得做不到了。

    口中哀嚎不断,忽嘶忽锐,如熊如狐,而他的双手,则是抱着脑袋抓挠个不休,似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解他于倒悬,又像是要把自己的骨头统统撕碎,统统抽离,以消那锥心刻骨的痛苦。

    ……

    大约过了三四个时辰,云山这才迷迷糊糊地清醒了过来。

    缓缓睁开了眼,摸索着坐起,他便欲看向四周。只是因久闭不开,酸涩犹在,眼前的一切,竟是朦胧得像掩了层纱。

    及至半晌过后,视线渐渐变得清晰之时,他才猛然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有法力可用。

    于是真元随念而行,眼中所见,便立时明澈了起来。

    拧着一双眉头,望了望门口的沙漏,见得耗时不久,他才又双臂一撑,挪坐到了蒲团之上,而后便立时阖起了双眼,凝神内视了起来。

    泥丸宫中,悬浮如神明的镜虚二镜之上,赫然是笼罩着一团翠绿色的光晕。且这其中,更有两条若存若亡的绿色光线,由粗至细地延伸了出来,如蛛丝蚕缕一般,连缀上了眼部附近的灵络气府。

    而且半日之前,尚为一片空荡虚无的泥丸宫,此时竟然充斥着无数淡青色的烟丝,密密麻麻的,恍如夏季的滂沱大雨,因为某种力量,横亘静止在了苍天之上,罗列似军阵兵戈,韫凛藏锋。

    这是已成型的识海!

    不知为何,它竟全不类常规常态的浅白色雾态识海。

    烟与雾,青与白,这质量之较,赫是判若天渊。只是按照记载,练气中期的白雾识海大约是占据了泥丸宫内空间的一半,而他此时,却只有三分之一左右,略差了些许。

    观这情形,难道——

    面上骤而生疑,更隐有一丝迫切激奋之意,于是双眼犹如烛亮,蓦然一开,他压着的右靴之中的青揕,便又猛地冲了出来,宛如雄鹰出巢,更似蜂虫疾舞,眨眼之间,便又再度巨化为了那柄三尺之刃,在这间练功房中,呼呼作响地飘飞穿刺了起来。

    闻那锐啸之音,竟似有千军莫当之威,可于百里之外,取敌魁首级。

    见得此幕,唇角忽然一咧,心念一动,青揕便又重归了原处,缩为了簪形。

    随即真元一涌,灵识再激,他便运起了映虚易真神光的法门,按照心中所想的,一次又一次地试验了起来。

    然而半炷香的光景之后,他却又遽然弓起了双眉,显出了满脸的阴郁与懊恼。

    “竟然不行?”

    “这绿丝既是源于绿晕,那便应该可以弃用眼睛才对!”

    “可这又缘何屡试屡败,便像是筑起了一堵大坝,完全出不去!?”

    “莫非——”

    “需要神识才行?”

    沉吟了许久,直到思绪渐渐清明,他才缓缓收止住了心中的颓败与失望。

    而后霎那,也再未有什么彷徨迟疑,一舒眉,一展眼,其目中便有两道无形无色的光芒,陡然映射了出去,蜻蜓点水,一触即收。

    视线收而归巢,他便又坐观自照了起来。

    唇角忽挑,然这一丝才现不久的悦色,竟是于旋踵之间,就又消弭无踪,再度换上一副凝愁郁思之态。

    不出所料,识力一生,映虚易真神光便会得到优化。其他的东西,一时之间还不尽知,但至少精神疲乏的程度,已然得到了极大的削减,甚至是完全抹了去。

    可是,寿元的损耗却完全不对!

    明明虚化的是一件死物,居然耗去了四载之多。

    既不是一载!

    也不是三载!

    怎么偏偏是两者之和!?

    倘若虚化了一死一活,那为什么二镜之中,却又只有一物在显!?

    这间练功房里,除了自己,又哪来的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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