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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章 人后,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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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雪化形阵与苍焰避识灯,这两件宝器的效用,大抵相近,皆能隔绝识力窥测,禁断声音传播。两物的威能相叠之下,其实已然滴水不漏地,覆盖住了整间静室。而此二物,既然能够阻挡外界的存在,窥伺和探查此间,那么若无特殊改造,自然也能遏止此间之人,观照室外。

    因此之故,四位弟子在门外做出的一切举动,须炎均未得见。

    而且此时的玄雪化形阵与苍焰避识灯,赫已外相生变,与之前相比,早已是迥异了。

    那些雪花状的符文,也不知从何时开始,竟已凝缩到了芥子大小,色呈玄青而泛光,此刻正接连不断地,从那房梁之上飘落下来,态甚轻柔,仿若毛毛细雨,自天而坠。

    每一颗暗色光点,刚一触及地面,便会立时分崩离析,化为一缕黑色烟气。

    而这黑气,袅袅而升,不过一寸,便又会突然平散而开,如同某种奇细的翼虫飞豸一般,向着周围的壁墙与地面,贴飞而去。及至屋顶,它们便又会凝聚为一,化为米粒大小的原状符文,再度雨坠而下。

    这一幕幕场景,竟是绝类天地之间的浩瀚之水,在进行着周天轮回,圆转而不殆,环行而成规。

    而须炎眼下,则是已席地而坐,盘踞在了静室中央,那苍焰避识灯,则是悬于其头顶之上,大约三尺之处,正滴溜溜地旋转个不休。

    其上原本的那颗灰色灯火,赫然是已化作了一朵婴儿手掌大小的莲花,正在那灯芯上颤栗作舞。

    这灰焰之莲,每经一次颤摆,每生一次抖动,便会有密密麻麻的灰白色流光,从中溅射而出,仿若萤虫飞蚁一般,领命出巢,而后下坠,画弧,歪飞,合流,最终汇聚为一层大致呈球形的灰白光幕,与地面青石相接,与屋内暗色相触,如同蛋壳卵泡一般,包裹住了须炎的整个身躯。

    而在须炎身体之外,在其周围地面的那些青砖缝隙之中,居然是还存在有密匝匝的幽绿丝线,似是某种生灵的毛发触须,却也更若枫藤红葛在攀附岩墙,它们赫然是在不断地伸长与卷曲,其速虽慢如蜗牛,却是一息不止,一霎不停。不过半刻光景,这些东西,便渐渐缠绕住了苍焰避识灯形成的光罩,令其化作了一个青翠而毛茸的巨球。

    而在这光罩之内,那些幽绿色的纤丝细线的一端,则是全都突破了光层的阻隔,飞快地生长延伸,最后汇成一簇,聚集在了须炎的双耳附近。

    在距其一寸之地,不断震颤晃摆!

    只因其中有无数的音波,正在传播输送!

    这些丝线中部,居然都有一条纤微之极的通孔管道!

    无数声音由此而出,于他的耳间回荡,或轻声细语,或山呼怪叫,或怡声下气,或喔咿儒儿,或鸮啼鬼啸。而他,便稳坐在这光罩之中,一一细听着,一一详辨着。

    其双耳,赫已是扩大了一倍有余,恍如墨玉映日一般,正散发着黑魆魆的光芒!

    混杂在那些音波之中的,更有难以计量的细小绿芒,极似玉液琼珠,一旦落至其耳廓之上,眨眼之间,便会渗入进去,以流水行云一样的姿态,在其肤下流动穿行,向着他的脑袋高歌猛进。

    ※※※※※※

    直到第二日清晨,云山才缓缓苏醒了过来。

    眼皮惺忪了刹那,迷糊了片刻之后,他竟是腾地一下,就突然坐了起来。

    一瞬的诧异与惊疑,然后他便拧着眉头,满是惑闷惘然地,打量起了四周。

    这是一个长宽约有一丈三尺的房间,自己躺在一张木板床上,被褥为素,厚薄适中,四周的门窗均是关阖之态,床侧有一紫褐色的油润香炉,有十数缕青白色的烟雾,从那炉孔之中,徐徐逸散而出,缓缓升空。

    此香不知是何物,出炉之后,不过弹指,便会陡然膨胀,鼓风荡气,化为一阵阵清新之极的微风,柔柔吹拂过他的身躯,带来一阵阵舒爽滋润之感,隐隐约约的,似有通脉活络,开窍化血之力。

    应该是可助他恢复的某种药物——

    “恢复?!”

    思虑及此,他竟是情不自禁地,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呼!

    他蓦地想起了那个,举止怪异的脏老头,想起了胸口喷涌血液的巨大豁口!

    于是乎——

    面色一刹激变,震怖惊悸之际,他便遽然低下了头,双手一动,便欲扯开衣襟查看。

    却不料——

    还未等那衣襟半张,他的神色,竟是再度一变,似是深海之下,乍有火山喷发了一般,地震猝起,以致于那海面之上,当即就骤生了狂怒之涛。

    他的胸膛之上,这件被换过的纯白医服的胸口部位,居然粘附着一根白色的丝绒,像是头发,却比头发细得多,像是蚕丝,却又比蚕丝轻得多,摸上去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质感,仿若光线烟丝一般。

    如此隐蔽之物,若非他自幼体质特殊,目力极锐,感应极灵,刚才只怕还会漏了过去。

    而它此时,赫然是正在淡化消失!

    他知事况有异,故而惊疑不定之间,立马便扭起了身子,顺着此线,四下摸索了起来。

    细细搜寻了片刻之后,他才终于发现,这条白色丝线,起于床的右侧,终于床的左侧,两端的白丝都已消失得差不多了。而除此之外,在床沿下方的终点之处,此时则更是有着一张极薄的黄纸,正在燃烧湮灭,已然只剩了大约两毫的宽度,依稀能辨得出来,上面缭有一股极淡的馨墨之味,匿在炉香之中,分外难觉。

    这等做法——

    这等布置——

    应当是有人,为了第一时间知道自己醒过来了,所以才设置了这种东西。观这黄纸燃烧时的火焰,无色无味,无热无光。

    是修仙之法么?

    利用了色彩与材质,刻意藏得如此巧妙。

    这般处心积虑,恐怕——

    ……

    思及个中深意,忽而心中生刺,但却也就在这一霎,他却是猛地双耳一颤,随即就展眉舒颜,抚去了面上他色,敛去了眸中异泽,霍地拉开了衣襟,看了过去。

    “难以置信!”

    “竟然这就完全愈合了?!”

    “还一丝疤痕都没有!”

    “这便是仙家之术?!”

    ……

    “那是自然。”

    “寒草馆的师兄,给你敷了生肌止血膏。这本是专门用来,治疗练气修士所受伤势的。你此时仍是凡人之身,疯老头误伤你的时候,也没有让气元余劲,附着滞留于血肉之上,所以此药用于你身上,却是杀鸡用了牛刀。”

    却是李部进来了!

    接连两串“嘎吱”的门响,其后听得云山大惊小怪的话语,似是颇有些无奈,紧接着便就开口解释了起来。

    然而——

    门关之后,他的话音刚出,竟就倏地一下,步速大增了起来!

    区区一个跨步,轻风一起,他便就欻疾而掠,闪过了七尺之遥,迅速俯身了过去,于云山的耳边,蚊音附声道:“疯老头发疯,毁了整个西山坊市,还损了雾枫汇海大阵,幸亏你是昏醉了,才未见得一场人间惨剧!”

    说完之后,腰起之时,他居然是双眉一皱,眼角一拢地,严肃而凛然地,望向了云山的双眼。

    这一瞬间,在那一双细眼之中,竟似有煌日皓月相生而耀,乃至于精芒烈烈如灼。

    直到俄顷之后,看到云山双目一缩,心领神会地,微微一点头,他才欣慰地拍了拍云山的肩膀,柔声轻笑道:“好了,你的伤已经没事了,我现在便送你去器物房,领取宗门配备的法衣法器,还有基础法诀——”

    “啊,忘了忘了!”

    “实在是惭愧,我这位当师兄的,刚引你入门,便让你遭遇到了,这种令人烦恼的晦气事,以致于直到现在,还没让你拿到那些早该领取的东西。”

    “唉——”

    ……

    其人笑语欣意刚出,竟又立时一止,换上了颇浓的懊恼与赧然!

    云山见此,顿时就是一怔。

    只是——

    这忌思一闪而逝,他的怔色,旋即就散了去,随之而来的,则是感激涕零之色,与羞惭不快之状,齐齐一涌地冒了出来!

    一刹生,一霎收,其后代之的,则是一抹极肃穆的神色:“师兄引我入修仙途,对我自然是有着莫大恩德!”

    “云山此生,必定是铭记五内,不敢或忘。”

    “发生这种小事,又怎能怪到师兄头上?应是我时运不济才是。”

    “师兄若要因此而自责,未免也显得云山太小人了些!”

    ……

    歉疚刚出,正满脸懊惭地,仰面拍着额头,就听到了云山这般恳切,甚至是还略带软责之意的言辞,李部竟也是突然就滞了一滞。

    然后,便就很松快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倒是师兄的不是了。”

    “走吧走吧,我们现在便去器物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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